Chen的旅行笔记: 布拉格拒绝忧伤

上篇写前世，这篇来说今生。去布拉格前对她的预想是：神秘，忧伤，文艺。到后大大出乎预料，鬼火闪烁的魔鬼教堂脚下，却是老城广场上人群的欢声笑语，瞬间就被那活力感染。而有幸见证这传承了千年发展脉络的城，更是让人欢欣鼓舞。布拉格，没有忧伤。

意料之外的欢欣鼓舞

身临其境之前，脑海里对布拉格的想象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许多游记里引用的尼采的这句话：“当我想用一个词来描述音乐时，我想到了维也纳；而当我想用一个词来描述神秘时，我只想到了布拉格。” 加上读过的一些游记使用忧伤和流浪之类的辞藻来描绘布拉格，我一直把她想象成一个很古色古香，但却透着阴凉气息，被神秘笼罩的城市。

从维也纳到布拉格火车只要四个小时，很适合周末旅行。抵达布拉格时虽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但是我们还是在火车站捕获了最后一缕阳光。这缕映照在中央车站圆穹顶内侧的夕阳，大概预示了我对布拉格的感觉：欢欣和鼓舞。

⬇️布拉格火车站-夕阳斜映

这个欢欣的感觉真正击中我，是在用过晚饭之后散步到老城广场时。

其实在离老城广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Tyn教堂顶上那对非常有特色的鬼火造型灯塔，夜色里闪烁摇曳，透着一丝诡异。那一刹那，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尼采说，他只想到用布拉格来描述神秘。

⬇️被称为魔鬼教堂的Tyn Church

可是当我们走近时，却看到意料之外的景象：将近夜晚11点的老城广场，依然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绕广场一周的餐厅们一水地排开露天宴席，人们坐在悠闲自得地觥筹交错，笑语嫣然。这一幕是我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的。在这个神秘的教堂脚下，居然是热闹的人间盛宴。

⬇️将近夜里11点的老城广场依然人声鼎沸

⬇️广场上悠闲地用餐，聊天

一整个偌大的广场，布满了四周餐厅的露天餐桌。这样的盛况我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想象一下天安门广场上布满餐厅？卢浮宫门口觥筹交错？威尼斯广场上倒是有这么热闹，可是威尼斯广场上方没有鬼火闪烁呀。是这种反差，带给我奇妙的喜感。就像侠客岛被武林中人视为无可生还的魔窟，但是当石破天登岛后才发现它原来是武痴们的狂欢盛宴。

布拉格广场上绝大部分食客游客都是外来人，也许停驻一两天，也许一两个月。可是那一刻，他们（包括我们）完全地融入了这个城市。与其说游客们来这里旅行，不如说来这里度假，这虽然是城市，但是氛围却像地中海沿岸的度假村。

⬇️入夜的老城广场

大隐隐于市的度假村

布拉格是适合度假的。捷克的啤酒非常有名，种类也丰富多样。从略甜的果味到浓苦的黑啤，大可以一样来上一份细细比较。

⬇️六种不同口味的啤酒

捷克的下酒菜非常豪放，大鱼大肉，如果不另外点份沙拉就基本看不见绿色蔬菜。倒是会配上一份类似我们酸菜的小菜sour cabbage，大概他们也知道肉太腻了得来点解腻的。肉菜里最著名的大概是大猪蹄！下面照片里这份猪蹄，根据菜单提示是两人份，我们一行五人，听菜单的话点了两份。结果上菜后发现，五个人吃都绰绰有余了！

⬇️豪放的两人份大猪蹄

捷克因为处于共产主义阵营几十年，经济发展比中西欧大多国家慢许多，物价也低廉许多。所以相似档次的餐厅，布拉格的花销只有维也纳的一半，一顿饭人均十五欧就能搞定。这是布拉格成为度假圣地的另一个原因，许多美国中学生大学生甚至去那里搞派对庆祝毕业。说起来我们去布拉格也是为了给T同学的弟弟庆祝生日以及乔迁柏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城市能把闹腾的，通常被抱怨影响当地原有生态的游客，吸收成自己活力的一部分。布拉格的热闹，与在通往布拉格的火车上见到的许多荒凉的捷克小镇或村庄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后来的两天，在布拉格街头见到好多音乐艺人。他们的音乐风格大多也是充满了奔放和活力，常常还邀请游人一起起舞。查理大桥上遇见的小提琴演奏也是相当的奔放和动感，和维也纳大多数矜持的街头艺人风格完全不一样。

⬇️老城广场-围绕艺人起舞的游客

⬇️查理大桥上奔放动感的小提琴演奏

千年传承的烙印

在这样的地方，再忧伤也会忘却的吧。虽说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布拉格，我感受不到那些浪漫的小忧伤情绪，也许是因为缺乏细腻的文艺情怀。又或许如果我去的时候是连绵大雨，那么心情又可能不同。

但是布拉格有一个让人欢欣鼓舞的特征，是不会受天时地利人和的影响而改变：那就是它将千年来城市规划建设的脉络，清晰地呈现在我们这些后人的眼前。

布拉格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博物馆，她的建筑在时间风格上跨越了千年，从罗马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新艺术运动风格到超现代主义，林林种种都能找到，是建筑爱好者的天堂。其中中世纪的哥特式以及稍后的巴洛克式占了主要地位。而哥特式的一大特点就是尖尖顶，这也让布拉格获得了“千塔之城”的美誉。

人们喜欢旅行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总少不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我们无法抵抗生老病死，现在的科学尚无法往前大幅度延伸生命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延伸生命的广度，深度以及逆向长度。阅读传承的典籍，欣赏古人的画作工艺，通过考古还原千年前甚至万年前人类的生活，都是一种在时间上的逆向延生。

在布拉格，我们可以聆听捷克音乐之父Bedřich Smetana为伏尔塔瓦河谱写的乐章，欣赏查理大桥上的精美雕像，研究六百多年前就已然描绘出日月轨道的天文钟，赞叹宏伟壮观的布拉格城堡建筑群等等。但是我们能够欣赏到的远比这些独立的“景点”多太多。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整体，一千年来这里无数的建筑师，雕刻家，以及商人，农夫，工人，皇族随着时光的流逝打造出来的城市，她的模样伴随着数十代人的生老病死，人生轨迹。最让人欣喜若狂的是，这一千年的轨迹，居然被保存的这么完好，让我们有这个机会随着时光逆流而上，和古人展开一场单方面的对话。

在布拉格城沿着时光逆流而上

我在手绘地图标出了这段时光逆流之旅的几个经典建筑，然后一一道来。

⬇️布拉格手绘地图

布拉格市区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布拉格城堡所在的城堡区，伏尔塔瓦河西边的小城区，老城墙和伏尔塔瓦河围绕的老城区，以及布满19世纪建筑的新城区。

让我们从东南角新城区Wnceslaus广场开始这段建筑时光之旅。首先是建于19世纪的国家博物馆，沿着时间追溯而上到15世纪老城区的城门-火药塔，然后步入古建围绕的老城广场，端详被称为魔鬼教堂的（Tyn）泰恩教堂，以及老市政厅上的天文钟。最后走过查理大桥，到达城市的制高点，源自9世纪的布拉格城堡。

PS：推荐一个Rick Steves的Audio Europe app，里面有Rick给欧洲很多城市做的city guild语音导览，超级赞。

位于新城区的Wnceslaus广场是布拉格近代几件重要事件的发生地：二战时纳粹的士兵从这里列队行过，彰显占领；1969年捷克学生在这自焚抗议苏联入侵，以及1989年捷克从苏维埃政权下再次取得独立的“天鹅绒革命”也发生在这里。

广场的起点-捷克国家博物馆相对于布拉格其他许多重要建筑来说相当的年轻。它建立于1818年，属于当时复古风格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模仿古代希腊和罗马时期建筑，比较简朴，没有太多华丽装饰，是对之前奢华风格的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的一种反对。感觉建筑也和服装一样，简朴华丽简朴华丽，潮流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国家博物馆

不止国家博物馆，这整个新城区和老城区的建筑风格界限分明，相差了数百年。从国家博物馆往西北方向走的Vaclavske nam大道上，左右两侧的建筑都来自于19-20世纪，有复古的新古典主义，比如新哥特，新文艺复兴，新巴洛克等等。也有更近代些的新艺术运动风格，特点是大量使用新型材料比如玻璃和钢材结构。

⬇️Vaclavske nam大道两侧近代建筑

Vaclavske nam大道的尽头是新城区和老城区的分界线，路口有一个地铁站，叫Mustek。Mustek在捷克语里是“桥”的意思。在这里右拐，到了一条叫“Na Prikope"（中文意思护城河）的路。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这里原来有一条护城河，以及旧城墙。现在护城河被填满，旧城墙也已经基本被拆除了。

沿着护城河路走下去，会看到下面这个黑不溜秋的塔，哥特风格，顶上是和魔鬼教堂一脉相承的鬼火尖塔造型。这个黑塔叫火药塔，是15世纪老城区旧城墙的正门，也是为数不多的被保存下来的城墙部分。它的名字来源于它的防御功能，安置了火药，这也是这个塔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原因之一。火药含硫，将建筑表面硫化了。

⬇️黑不溜秋的火药塔-旧城区的老城门

特别有意思的，是火药塔有个时尚的邻居：建于1911年的新市政厅。这一老一新两座建筑，正好坐落在衔接老城和新城的枢纽之处，多有意思。

⬇️540岁的火药塔 vs 104岁的新市政厅

新市政厅是典型的Art_Nouveau（新艺术运动）风格。这种风格于19世纪末起源于巴黎，迅速传播至欧洲各地，在布拉格和维也纳都得到蓬勃的发展。这种风格的特色我觉得不容易辨认，因为新艺术运动非常的多样化，往各个方向都自由发展，比如在维也纳就发展出一个“分离派”，意大利有“自由派”等等。但是总的来说，它们的共同特点是线条感：波浪形，充满活力，有流动感的线条。

火药塔和新市政厅，相差四百多年，风格完全不一样，可是摆在一起却那么协调：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峻一华。所以我一直觉得，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有美感。国家大剧院被诟病的最本质原因真不是因为它比邻居故宫“现代”，而是它建的太丑。

言归正传。从火药塔进入老城区，中世纪的年代感扑面而来，所有的建筑都有至少五百年以上的历史，尤其是在中心的老城广场，简直是360度无死角中世纪建筑大片。布拉格是多么幸运，在二战中未被大肆轰炸。而且正因为二战时没有多少建筑损毁，斯大林没有空间来建那些水泥盒子式的共产主义新大楼。也幸好斯大林不够机智，不知道还有种摧古拉朽的方法叫“破四旧”，布拉格才能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

⬇️老城广场的建筑群

第一次听说布拉格广场，是在蔡依林的同名歌曲。歌词很美：

我就站在布拉格黄昏的广场

在许愿池投下了希望

那群白鸽背对着夕阳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布拉格的广场无人的走廊

我一个人跳着舞旋转

不远地方你远远吟唱

没有我你真的不习惯

可是，布拉格没有许愿池。原来倒是有个许愿墙：人们把写了愿望的纸条贴在广场中心胡斯雕塑底座。现在胡斯雕塑围了一圈围栏，许愿墙也没有了。

⬇️胡斯雕塑，曾经的许愿墙

老城广场最著名的两个建筑是魔鬼教堂Tyn，以及以天文钟而闻名的老市政厅。

⬇️市政厅和远处的魔鬼教堂

有两点我比较疑惑。绰号魔鬼教堂的Tyn Church的全称是The Church of Mother of God before Týn，或者Church of Our Lady before Týn (捷克语是Kostel Matky Boží před Týnem, also Týnský chrám）。中文翻译过来是：在Týn前的圣母院。为什么是在“Týn”前？“Tyn”指的是什么？我没有查到。只知道它建于1385年，风格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哥特式。但是这种一组大小各异多个小尖顶，夜晚还闪烁着鬼火般光芒的设计，我还从没在其他城市的哥特式教堂上看到过。这是只有布拉格特有的吗？是的话为什么？我也没有查到。

⬇️魔鬼教堂前方的精美建筑山墙

广场上的另一个明星-天文钟，那可真是了不得。它的年龄比布拉格许多建筑都老许多：最老的机械钟和天文表盘造于1410年，今年已经605岁了。是当年查理大学的数学和天文学教授Jan Šindel设计，然后与钟表师傅Mikuláš of Kadaň一起建造的。

上下两个表盘，上面那个是天文钟。下面那个表盘是1870年才添加的黄道十二宫日历：显示一年365天中每一天对应的圣人的名字。他们的圣人真多。

⬇️天文钟

这个天文钟的读法我头痛了好久才搞明白，太复杂了。具体细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简单说来，它不仅能显示时间，还显示了月球在轨道的位置，以及太阳在黄道圈轨道的位置。当然那个时候的天文学家是设计的太阳围绕地球转。

这个钟整点的时候还会唱歌跳舞。天文钟上方的小门里有一圈十二使徒的小雕塑，随着音乐会一一出来和游人点头示意。之后十二使徒上方的金色公鸡还会长鸣一声，最后报时的钟声响起。

老城广场往西行，则是查理四世建于1357年的查理大桥。查理大桥最有名的大概是桥两侧不仅质量高，数量还多的30座巴洛克风格雕塑。现在桥上立着的都是复制品，正品收藏在国家博物馆。

⬇️远眺查理大桥全景

桥上桥下都非常热闹。桥上游人和演奏音乐或者画画的艺人，桥下来往穿梭的船只。

⬇️查理大桥下船只穿梭

大桥的桥头堡风格和火药塔有点类似，也是那个时代的哥特风格。顶上也是一组尖尖的灯塔。夜晚时分看起来添了一些诡异。

⬇️夜晚的查理大桥桥头堡

⬇️另一侧桥头堡及远处的布拉格城堡

走过了查理大桥，到了对面的小城区，也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小城区

从小城区一路拾阶而上，就到了城堡区的布拉格城堡。被历来波西米亚国王的王宫围在中心的，是高高耸立的svatého Víta-圣维特教堂。最早这个地方的教堂是座罗马式圆形教堂，由“好国王”波希米亚公爵Wenceslaus I建于925年。现在的哥特式教堂是1344年查理四世下令重修的。

看到圣维特教堂时我哑然失笑，这不是巴黎圣母院的完成版嘛——巴黎圣母院前面两个方塔原来是计划加上尖顶的。教堂正面正对的城堡大门距离教堂很近，以至于在进入大门前，人们只能看见教堂底部很小一部分。进入大门后眼前豁然开朗，耳边传来好多惊叹声，包括我自个的。

⬇️圣维特教堂正面

⬇️圣维特教堂侧面

⬇️圣维特教堂背面

教堂内部的两个最深的印象：首先是它在细节雕刻上的精细和繁琐，尤其是被封为圣人的John of Nepomuk的黄金棺材以及华丽帐幔，实在让人惊叹。

⬇️华丽无比的John of Nepomuk棺材

查理大桥中间也有一座John of Nepomuk的雕塑，纪念1393年他被国王从桥上扔进河里淹死。八卦版的原因是王后和他告解自己的秘密，国王担心王后外面有情人于是逼Nepomuk透露告解内容。Nepomuk不从所以被淹死。因为他的诚信和殉道，死后被百姓封为圣人。正史倾向于认为他是因为国王不满教会权力太大而被处死。

⬇️另一处精细浮雕的例子